昨晚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。

本应去年冬天举行的第23届江平民商法奖学金颁奖典礼，因为疫情推迟到今年暮春4月19日。其他学校的获奖名单早已公示，而中国政法大学的获奖名单依然是一个迷，因为法大的传统是好莱坞的传统，必须要等到颁奖典礼的那天晚上揭晓。宣布名单的瞬间就极具冲击力，今年因等待更长而更强。4月是毕业生求职的紧张季节，获奖的同学还无法在简历中填上江奖的光辉成绩。

江平老师是否出席19日晚的颁奖典礼，也是一个令人纠结的问题。江平先生去年夏天因发烧在医院治疗一个月，虽然平稳度过了冬天新冠疫情大爆发，但体力明显不如以往，更加依赖轮椅。但是，江平先生还是来了。昨天下午，江平先生心情沉重，先去泰康燕园吊唁老朋友吴焕宁教授，作最后的告别。然后来到昌平校区，会见江奖的各校师生代表。

在大宅门的晚餐上，我们安排张焕然老师和旷涵潇老师坐在江平先生两旁，这是有象征意义的。江奖的宗旨就是百年树人，张和旷就是江奖百年树人的硕果，我们亲切地称他们为“张硕果”和“旷硕果”。在法大读书时，他们都获得过江奖第一名。张硕果之后留学德国波恩大学，获得洋博士学位回校教书。旷硕果本科毕业去北京大学读硕士学位，之后回母校跟随我读了一个土博士学位，三年期满他也不肯毕业，说要打磨博士论文，再发一个法C，在“五院四系”谋一个教职，最后梦成了。时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院长徐涤宇教授向他发出了橄榄枝，他去年入职后，就成为中南的江奖组织工作的得力干将。

在开餐前，江平先生感慨地对各校师生代表说：“我去苏联留学，没有法学和俄语的基础，在课堂上听苏联老师讲课，一个“法律行为”的概念听了一个学期才明白是什么。回国后，又赶上政治运动，耽误了22年，也无法弥补，学问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。你们没有被耽误，学术可以做的更好。我当年到北京政法学院时，我就明白我的使命就是做一个“母机”，培养人。”

北京大学法学院派出了强大的阵容参加颁奖典礼，著名民法学者葛云松教授和纪海龙教授参加。北大刚刚获得国际JESSUP模拟法庭亚军，意气风发。法大在JESSUP中，也有辉煌历史，2016年获得过全球第三名，现在被北大改写了。

西南政法大学民法教研室主任、中国民法学研究会副会长谭启平教授专程从重庆赶来参加典礼。西南政法是首次参加江奖评选，谭老师在典礼致辞中说：“我们以前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参加江奖，为什么我们没有资格参加？所以，我就给江平基金写了一份信，表达了加入的愿望，感谢获得江平先生的认可。”

其实，江奖是自愿申请参加制，其中一个重要条件是，每个参加的学校都要一位热诚负责的教授，作为担保，保证江奖评选在本校公平公正高效的进行。既然谭启平教授愿意做西南政法的江奖担保人，西南政法自然入选。

华东政法派俞彦韬老师、赵文杰老师参加。南京大学派潘重阳老师参加典礼，浙江大学派陆家豪老师参加典礼，潘陆两位老师竟然都是师从王利明教授，博士毕业不久。陆家豪与著名的独立董事陆家豪老师同名，餐桌上，借这个话题，我问青年老师是否愿意担任独立董事，回答说不当；我追问，如果经济十分窘迫，是否担任？回答还是不当。其实我的心里是不信他们的回答的。

第23届江奖第一轮全国考试是在2022年11月6日上午举行，十校同时参加，这是江奖统一性的具体体现。中国政法大学有208名学生参加。由于疫情影响，为了激励同学们，我们降低了江奖报名的条件，只要民商法课程有两门80分以上者即可参加，但报名人数和前年基本持平。说明申请参加江奖竞赛的人是一个固定的群体，是对民商法有一定自信的学霸。

在第一轮全国统考中，我们以各校前五名的成绩为指标，来衡量各校成绩的高低。中国政法大学获得了优异的成绩。

中国政法大学第一轮前五名是：王宝轮87，李贵柠86，邱泳忠 86，吴晓83，陈名潞 82。

华东政法大学的第一轮成绩也比较突出，报名人数77人，前五名成绩分别是：86、81、78、76、75

其他各校第一轮成绩如下：

西南政法大学（报名人数79人）：76、73、73、72、70

中南财经大学（报名人数33人）：78、68、67、66、66

武汉大学：75、74、73、73、70

浙江大学：82、69、64、57、57

北京大学：73、69、69、64、60

南京大学：69、69、65、64、64

中国人民大学：68、67、65、64、61

清华大学在往年的江奖笔试中表现乏善可陈，但今年殷上弘同学获得86分，一枝独秀，为清华一洗“前耻”。我专门前往清华参加本科生江奖答辩，以探虚实。殷上弘同学答辩表现出色，知识面开阔，法律分析逻辑清晰。他已考入崔建远教授的门下，继续攻读硕士，期待他成为民法学界的新秀。

颁奖典礼中间点缀了几个文艺表演，舞蹈和合唱都显示了法大学生的艺术气质，个个洋溢着美丽的青春气息，而不是一张张“法条”脸。法大的获奖名单开始揭晓了，这是动人心弦的时刻。每宣读一个获奖名字，台下就传来粉丝的尖叫。这个舞台是荣誉加冕的高光时刻，有时还意外成为爱情表白的浪漫大片。

台下的老师也受到感染。法大民法所来的老师最多，有于飞、田士永、戴孟勇、解志国、张焕然等，巧合的是他们都有留学德国波恩大学的经历，号称“波恩学派”。波恩学派非常激动地向获奖学子热烈地鼓掌，彷佛是“波恩学派”的胜利。

在去年的评选中，法大有25名同学进入最后的面试，学生中也有来自法硕学院，甚至商学院和外语学院也各占据了一席。法学院实验班是大赢家，占据面试的一半席位。三年级同学出现四匹黑马，夺得江奖本科13个名额的四席，并摘得冠军，令四年级的师兄师姐十分的汗颜。四匹黑马是：李贵柠 、董奕航、张浩民、何牧川。

黑马们的综合实力很强，即使在第二轮作文环节也不落下风。第二轮作文题目是：注意义务标准的迷思。涉及民商交错，乃至法律经济学的问题。黑马的成长是法大本科教育的迷，是教育之迷？还是心灵之迷？

江平先生在学生搀扶下走上舞台，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，做了二十分钟的讲座——关于两个法律概念的翻译问题。一个是私法，一个是所有制。一个九十三岁高龄的老人，思路清晰，记忆清晰，言辞清晰。他熟练地说着俄语的单词，鞭辟入里的分析着陈旧观念的历史讹误，传达着他的政治理想。

颁奖典礼结束了，大家上台合影。一位获奖同学拉着我，应该是刘明菲，她自我介绍说，江奖面试时我曾问她一个英文单词：“失权”的英文怎么说？她说她不会，我说编一个，她回答说：lose rights；我赞扬她说：好接地气的翻译！

是的，一个法治的时代不应该是一个“失权”的时代，否则，我们不仅仅是在lose rights，每一个法律人都将“LOSER”。

夜幕降临，我和葛云松、纪海龙坐车回城。他们从未名湖畔来到军都山下，第一次感受江奖颁奖典礼的热烈氛围，一路回味无穷。

王 涌

2023年4月20日上午